红迷朋友们,大家好!前面,曹立波老师在《红楼十二钗评传》中为我们讲解了红楼梦人物贾元春的身份、元春之貌,让我们对她有了一个详细的了解,接下来曹老师将会为大家介绍红楼梦人物元春之情,并通过大量的事例与详细的分析,让我们对金陵十二钗贾元春由表及里将有一个更加清晰而完整的人物形象的理解及审美鉴赏。
贾元春的情感世界
贾元春的情感世界,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与其他裙钗相比都较为特殊,这种特殊既来自她的身份,也来自她的品性。元春的情,集中体现为“宫怨”二字,除了传统意义上帝王和妃子之间的矛盾,也包含了贾府中封建家长和女儿之间的矛盾。
元春的爱情其实存在着帝妃矛盾。贾元春婚恋故事的特殊性在于故事的男主人公是皇帝,即小说中所说的“今上”或“当今”,也就是当时的皇上。把爱情和婚姻托付于皇帝的女子,其心弦中不可避免地要弹奏“宫怨”的音符。中国封建社会中,皇帝一人可以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甚至更多的配偶。在“后宫佳丽三千人”中,受宠者毕竟是少数,而失意者则是多数。所以,宫怨诗便成了封建时代表现宫闱作品中的主要题材。在宫怨诗中,有抒发希望之情的,如唐代薛逢的《宫词》“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表达了后宫佳丽们对君王恩情的翘首以盼:也有抒发绝望之情的,如唐代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忆昔吞悲别亲族,扶入车中不教哭。皆云入内便承恩,脸似芙蓉胸似玉。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空房宿。”
这是宫怨诗中较为典型的一首。需要指出的是,古代后宫的女子们常把失意的痛苦迁移到得意者身上。殊不知,即使是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贵妃,也在天宝十四载(755)被玄宗赐死于马嵬坡。富于戏剧性的是“上阳人”进宫也在这一年,即“玄宗末年初入选”。两个时间的偶合告诉人们,杨贵妃不再得宠的时候,“上阳人”也没有削减她的失意之苦。在宫怨诗中,不乏对负心汉的抱怨,可以说是“闺怨”的一种特例,如汉代班婕妤的《怨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人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这是现存最早的宫怨诗,借团扇境遇的变化,描写了一位后宫女子对君恩的怀恋,也抒发了对此“君”恩断义绝的怨尤。
《红楼梦》曾借贾蓉之口将汉代和唐代戏称为“脏唐臭汉”,其实汉唐以来诗文的宫怨情结在小说中还是有所继承的。元春形象的塑造,便是较为具体的例证。《红楼梦》正面写到元春的章回很有限,出现其言谈举止的只有十七、十八回。贾家兴建大观园,元春衣锦归宁,那“烈火烹油”的繁华景象是元妃得宠的最好诠释。然而,在大观园中有“香烟缭绕,华彩缤纷”的欢庆氛围,也有重逢的哭泣和眼泪。正如班婕妤的《怨歌行》所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元春和汉代宫女一样,居春思秋,居热思冷,居安思危,她所点的那出《长生殿》中的《乞巧》便是突出的证明。
早期抄本中在元妃所点的《乞巧》剧目下,加批语以示关注,揭示了元春后来遭遇了与杨贵妃相似的悲剧,这一点下文“元春结局”再详说。
元妃的封号中隐约带有不祥的信息。第十六回“贾元春才选凤藻宫”的情节中,赖大来禀报:“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这里“尚书”之名,让人联想到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长诗中曾写“今日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大家”是宫廷中的口语,称皇帝为大家。三国、北魏时,宫中设有女尚书。《旧唐书·职官志》记载,内官有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各二员,正五品,分掌宫中事务,相当于前代的女尚书。唐代王建的《宫词》曾写:“院中新拜内尚书”,也指的这类女官。上阳宫,在东都(洛阳)皇城西南,唐高宗上元时所建。唐代安史之乱后,上阳人所说的“玄宗”没到东都,这里说“遥赐尚书号”,指从长安遥加以女尚书的封号,是虚衔而非实职。而且结合上文,似乎“今日宫中年最老”与尚书的封号存在因果关系。所以,这个“尚书”之封,似乎隐含着因年老色衰而遭冷遇的意味。
元春的亲情中其实隐含着家长与女儿的矛盾。《红楼梦》里虽然爱说“长安”,但小说所写人物的生活背景显然不是唐代,而是作者所处的清代社会。“长安”虽然是虚构的符号,但有时也带有某些实际意义。例如,小说中几次提到“杨妃”,用来描述宝钗的丰韵,而宝钗本人并不喜欢这种比附。然而,透过表层文字,从脂砚斋的批语中,从小说的意蕴中,读者会感悟到元春其实与杨贵妃有更多的相似之处。除了从《乞巧》中透露的“宫怨”,从家庭对她的期望中也可看出。杨贵妃很荣耀,以至于“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元春为了这样的荣耀,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一点在她省亲时的情愫发人深省。对祖母和母亲,她“满眼垂泪”,“忍悲强笑”,安慰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在劝慰家人的同时,不禁又哽咽起来。对父亲,她隔帘含泪地说:“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元春向父母哭诉的话语,可谓肺腑之言。她把宫墙之中说成“不得见人的去处”,觉得富贵已极的生活若以骨肉各方为代价,还不如田舍之家的天伦之乐。
父亲贾政的回答与其说是对元妃的劝慰,还不如说是对她的勉励,让女儿只能更加忘我地去做“贤德”的宫妃。贾政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贾政的这段话,“公文”味道极强,其中有一句话不乏意趣,即“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这与宝玉的女儿论有同工之妙,与《长恨歌》中“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的诗句遥相呼应。在父亲高调的带动下,元春只好收起她的家长里短,板起面孔,也嘱附父亲“只以国事为重,暇时保养,切勿记念”等例行公事的话。她不能再以女儿的身份在父母面前畅所欲言了,她必须感念天恩祖德,为家族、为姊妹兄弟的荣耀而“业业兢兢”地侍奉皇上,元妃的眼泪暂时收起了。当三四个时辰过后,要“请驾回銮”的时候,她“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这一回的结尾写道:“贾妃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去了。”在宗法社会,男尊女卑是普遍现象,但也有特例,那就是培养一个女子,将她送人宫中,宫墙内的苦痛只有她一人承受,但有可能带来满门生辉的“光彩”。这时,父母对女儿的养育之“恩”,会转化成女儿的“怨”。无论是得宠还是失意,元妃的恩恩怨怨中除了对君王的,还有对父母的。白居易《上阳白发人》诗前小序写的是:“愍怨旷也。”《孟子·梁惠王下》讲述的古代仁政理想是“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愍怨旷”正是白居易关心现实的表现。大观园的一个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个字,但在元妃心中却深埋着“怨”,“盛世”之内仍有“怨女”,这是《红楼梦》的思想含蓄而深刻的地方。
省亲过程中,元春所流露的真情中有抱怨,有留恋,也有对亲人的安慰。这段描写,有较高的艺术表现力。在“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鸣咽对泣”下面,脂砚斋的夹批写道:“《石头记》得力擅长全是此等地方。”而庚辰本在此处还有一条眉批:“非经历过,如何写得出。”从生活来源的角度指出了《石头记》的创作基础。这两条脂批告诉读者,曹雪芹创作元春省亲的情节,既富生活真实性,又不乏艺术典型性。
宫怨与闺怨之情萦绕着元春,让她把宫墙看成樊笼。“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美梦她一定做过,她的侍女“抱琴”的名字便带有抒情意蕴。明代才子唐寅《抱琴归去图》一诗写道:“抱琴归去碧山空,一路松声雨鬓风。神识独游天地外,低眉宁肯谒王公。”曹雪芹在小说中曾提到唐寅的春宫画,可见他对唐寅的诗也应该熟悉。还有一首《看泉听风图》的两句“如何不把瑶琴写,为是无人姓是钟”,可以与“抱琴归去”互补。红楼四春丫鬟的名字对小姐的性格与爱好构成补笔,元、迎、探、惜与琴、棋、书、画,显然构成整齐而有序的对应,这四种艺术修养既是业余爱好,又是生活主调。“琴”与之厮守的元春,应该有“抱琴归去”的潇洒,有高山流水的渴望。然而,《红楼梦》给元春的空间和时间都很有限,她所弹奏的心曲只能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至此本文结尾,我们对红楼梦元春之情有了一个更加清晰而深刻的理解,后面将介绍元春之才和元春结局介绍如何,欢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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